河南省安陽市紀委監委在工程建設招投標領域專項整治中，全面梳理規范招投標流程，以強化監督為保障，嚴把標前“入口關”，標中“評審關”和標后“履約關”。圖為近日，該市紀委監委干部在安陽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進行督導檢查。陳堯 攝
安徽省廣德市紀委監委緊盯弄虛作假招標、串通投標、利益勾兌等違規違紀行為，不斷加大線索排查和案件查辦力度。圖為近日，該市紀檢監察干部在中標單位施工現場走訪了解有關情況。張瑤 攝
商人舒某宏為中標某工程項目，送給湖北省某廳裝備財務處調研員李某某、時任該廳工程養護科原科長兼該施工項目評標委員會委員馬某某好處費共計1120萬元；大連海洋大學原副校長馮多與投標人串通，破壞營商環境……各地近期公布的招投標領域典型案例中，不少涉及投標人“圍獵”黨員干部、圍標串標等問題。
招投標是市場配置資源的重要方式，投標人是其中關鍵一環。近年來，個別企業在投標過程中大肆拉攏腐蝕相關公職人員，謀取競爭優勢，嚴重損害招投標工作公平公正性。個別不符合條件的企業，違規借用資質投標。部分中標企業違規轉包分包、層層抽利，使得真正用到工程建設上的資金大打折扣，工程質量難以保證。各級紀檢監察機關以案件查辦為突破口，推動相關職能部門強化過程監管、健全信用體系，進一步重塑招投標領域政治生態、治理生態和行業生態。
“擔心別人串標，不做點什么，心里總感覺不踏實”
“其實憑實力投標，我們未必就中不了。但是擔心別人串標，不做點什么，心里總感覺不踏實。”類似的話，浙江省樂清市紀委監委辦案人員多次聽聞。
謝某周，某規劃設計院浙江分公司副總經理。他的工作地點本該在杭州，卻大多數時候待在樂清，只為維系好各方關系。樂清市交通水利投資集團原總工程師蘇維華、樂清市交通運輸局原規劃科負責人顧海志，就是他的重點“圍獵”對象。
謝某周的“苦心”沒有白費。2022年1月，在樂清市疏港公路某段工程項目建議書、工程可行性研究及勘察設計項目發布招標公告前，在謝某周的請求下，蘇維華等人在招標文件上按照該公司具備的條件設置投標門檻，幫助其排擠競爭對手。不僅如此，顧海志、蘇維華還在異議答復、評標打分等環節給予其幫助。最終，謝某周所在公司順利中標。2022年3月，謝某周請示公司負責人后，送給顧海志好處費25萬元。
有了關鍵人物的關照，即便隱身幕后，也能在招投標中分一杯羹。2021年5月，商人馬某軍找到蘇維華，表示想承接某照明工程項目，希望對方關照。蘇維華便將招標初步方案給馬某軍看，并談及“某品牌燈具質量不錯”。
“心中有數”的馬某軍找到浙江某公司，商定由該公司出面找幾家公司一起投標，標書制作、投標保證金、相關費用由該公司出，中標后分一半工程給馬某軍。
“與業主單位有關系、燈具質量也不錯”，是浙江某公司該項目負責人晉某輝愿意合作的主要原因。晉某輝找了幾家有業務往來的公司，都用該品牌燈具一起投，提高中標幾率。“萬一他們中標，再討論合作事宜。”晉某輝說。
2021年8月，該公司順利中標。馬某軍解釋說：“蘇維華幫我們中標，一是提供了很多信息，便于我們提前準備材料；二是作為業主單位評標專家，通過辨認標書中的燈具品牌，給我們打高分。”為表示感謝，馬某軍送給蘇維華15萬元。
“近年來隨著項目越來越多，同管理服務對象的交流也多起來。從面館、大排檔，再到酒店、KTV，從半推半就到欣然接受，我和自己說‘吃點喝點算什么’……”顧海志悔之已晚。
2023年5月，蘇維華被“雙開”，隨后因犯受賄罪、串通投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二個月，并處罰金30萬元。2023年6月，顧海志被給予開除公職處分，隨后因犯受賄罪、串通投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八個月，并處罰金30萬元。
設置門檻、借用資質、組團圍標、違規轉包……個別投標人大肆拉攏腐蝕公職人員，從中謀利，危害匪淺
“他們會事先約定‘游戲規則’，無論是否中標，都有相應報酬。投標人如果有‘炸彈’，即0.5的商務標加分，報酬將是普通圍標者的十幾倍。”樂清市紀委常委朱俊告訴記者，職業“黃牛”在串通投標市場扮演關鍵角色，他們往往組團圍標共分利益，形成圍標企業獲取辛苦費、“黃牛”拉攏企業獲取介紹費、中標企業收取管理費等相對固定的分贓模式。
如當地某公路工程項目中，職業“黃牛”朱某等人召集59家公司組建4個投標團隊，僅朱某團隊就包含29家公司，其中一家公司以2.5億元成功中標。事后，朱某從中拿出1142萬元作為圍標辛苦費，設置幾萬至上百萬元的分紅等級，對有“炸彈”的公司給予上百萬元分紅。
采訪中，有辦案人員總結出以下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一是中標公司全流程參與項目規劃、工程可行性研究的，業主單位參與串標可能性較大；二是業主單位設置不合理條件的，可能已有意向投標人；三是商務標出現大批公司階梯報價的，可能是團隊圍標；四是業主單位參與評分且主觀分值占比過高，可能有私心。
如樂清某高速公路改擴建工程勘察設計項目中，某設計院通過為業主單位在項目立項、線位論證等階段提供無償幫助及便利，在招標前便已獲得業主屬意，在行業內傳遞項目已內定信號。該院還聯系兩家企業進行圍標，統一制定、惡意設置投標價格區間，最終以1.99億元中標。
有的拉攏招標人，在招標文件中設置特定業績、高要求業績、無明顯關聯業績等使得特定投標人占據優勢。四川省古藺縣委原書記李萬忠增設2億元的投標保證金門檻，幫助開發商馮某排擠競爭對手、順利中標。在李萬忠的關照下，馮某在古藺縣幾年間中標額高達20多億元。2022年6月，李萬忠被“雙開”，隨后因犯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
有的借用資質圍標串標，低價中標、高價結算。2018年1月，在河南省林州市紅立方裝修裝飾工程招標中，戴某某借用4家建筑公司資質圍標串標，4組階梯報價，其中報價278.9999萬元的公司中標。施工過程中，戴某某不斷變更工程量，結算價格增至506.2437萬元，與中標價相比，增幅高達81.4%。時任林州市紅旗渠風景區旅游服務公司董事長馬某某以項目盡快實施為由，指示下屬違規完善相關增量手續，造成財政資金損失。戴某某涉嫌串通投標罪，被移交公安機關立案偵查。馬某某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在接受調查中。
有的投標人中標后，不履行合同約定，違法轉包分包項目。在樂清市某公路項目中，浙江正某公司掛靠陜西某公司以2.23億元中標后，支付陜西某公司相應管理費，再以1.9億元將該項目轉包他人，從中獲利1400萬元，占工程總額的6%。實際承包商在利潤空間被壓縮后，通過各種操作仍獲利2000余萬元，約占工程總額的10%。
“實際承包人支付大額管理費后，要么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使得工程質量大打折扣；要么隨意變更項目、增加工程量，導致超工期、超預算等現象。”河南省安陽市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說。
重塑招投標領域政治生態、治理生態和行業生態
“這兩家企業一段時間內共同參與投標高達29次，均為競爭激烈的零星工程施工領域。根據系統異常預警，我們循線追蹤，最終查明這兩家企業實際控制人為夫妻關系，均與招標單位存在利益輸送。”江蘇省連云港市紀委監委派駐第十一紀檢監察組工作人員劉昕所說的“系統”，是該市交通運輸系統限額以下招標和非集中采購監管一體化平臺。
不僅如此，針對公共資源交易圍標串標等問題，連云港市紀委監委還建立了公共資源交易大數據分析系統，加強全流程監督。如建立投標人行為全記錄功能，在評標過程中對投標人合規合法情況進行分析，通過對投標工程量清單鎖號、投標文件上傳IP等進行大數據比對，發現可疑對象。在電子交易系統中，設置營商環境負面清單、公平競爭條款等條件，對招標公告隱含問題進行自動化、智能化檢測預警。例如，投資額4.6億元的某縣山前安置房建設EPC工程總承包項目，因招標文件設置不合理條件被公共資源交易大數據分析系統自動識別檢測并發出預警，相關人員被立案查處。
國務院辦公廳2024年5月印發的《關于創新完善體制機制推動招標投標市場規范健康發展的意見》強調，依法加大對排斥限制潛在投標人、規避招標、串通投標、以行賄手段謀取中標等違法犯罪行為的懲處力度，嚴厲打擊轉包、違法分包行為。
“當前，必須以案件查辦為突破口，會同相關職能部門厘清責任邊界、強化過程監管、整治掛靠行為、健全信用體系，進一步重塑招投標領域政治生態、治理生態和行業生態。”安徽省安慶市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表示，紀檢監察機關要強化日常監管，督促主管部門加強標前、標中及標后管理，及時查處違紀違法行為。
穩固標前鏈，打好標前防范針。安陽市紀委監委要求招標業主建立標前四項制度，即“三重一大”機制、限額以下項目招投標管理辦法、風險防范內控機制、領導干部干預插手招投標問題報備機制，全方位約束標前行為。對招標文件實行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嚴禁設置違法違規條款限制或排斥潛在投標人。浙江省杭州市錢塘區紀委監委推動區住建局上線小額工程“誠信碼”管理系統，從投標企業是否存在惡意串標圍標行為，是否向招標人、采購人、代理機構行賄，是否私自將中標項目轉包、非法分包給他人等維度，建立16個信用指標。系統上線以來，已有11家企業被限制交易。
扣牢標中鏈，盯緊標中關鍵點。江蘇省淮安市相關職能部門建立政府采購數據庫，打造“數據鐵籠”，對異常項目進行動態風險提示，從中深挖圍標串標歷史痕跡，重點關注中標率異常低、不以中標為目的、涉嫌圍標串標的“陪標專業戶”，重點打擊涉嫌操縱投標或出借資質等不法行為導致中標率異常高的“標王”。樂清市紀委監委打造數智監督平臺，圍繞程序違規、圍標串標、評標異常等關鍵環節構建監督模型8類41個，將監督聚焦點與行權風險點進行匹配，最大限度壓縮暗箱操作空間，保障招投標過程公正透明，為靶向監督提供精準路徑。
鎖住標后鏈，建立標后履約機制。安慶市紀委監委在案件查辦中緊盯標后履約環節，對中標單位與現場實際實施單位是否一致進行核查，目前已對16件涉嫌違規轉包分包線索立案。安陽市實施信用聯合懲戒，對市場主體不良行為進行信用曝光，各級監管機構信息共享，目前已針對標后履約不良行為處罰207人次，列入不良行為記錄名單97人。（管筱璞）
